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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远的地方也有劲头

2016-06-14 08:58:00 来源:鲁网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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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许青山

  我最快乐的时候,是我既不思想也不向往的时候,甚至没有梦的时候。

  夜,已经深了。我像个乞丐一样,蜷缩在南京车站的候车厅大门口外,黑色的行李箱遮挡着我的半个身子,茶杯摆在我的脚前。我把自己丢在某种虚无的麻木之中,生活的地表上青苔生长。初春的夜有些凉意,我双臂抱着屈膝的双腿。我品尝自己什么也不是的荒诞感,预尝一种死亡和熄灭的滋味,却没有丝毫苦涩。来往的人群,不时投来奇怪的眼光,也许他们在诧异南京的乞丐跟别的就是不同,深更半夜的还在乞讨。

  车站外依然喧嚣如故,夜行车如水中过江之鲫。车站像一个巨大的鲸鱼口,不断吞吐着匆忙的人流,他们都是像我一样的,在等待着即将远行的列车,不同的方向、不同的地点、不同的时间,却都有着相同的心情。远处的南京城霓虹闪烁,灯火通明,全然没有疲惫的感觉。那画舫凌波,桨声灯影的十里秦淮,是否已安然入眠;乌衣巷可否寻得王谢宅,南来的燕子开始啄新泥了吗;长江边的栖霞山,自别后是否安好……

  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这个城市,如不是这样那样的因素,我现在已经在济南住了下来。显然它也跟我一样,措手不及地接纳了我,它都不知道我会出现。我是这里的过客,它是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意外。我不想走近它,我前面的路还有很远很长。一种晦暗的寂静弥漫在火车站和南京城——我的视线中正编织一张网,在这网中思想都失去了它的重要性。永恒正喝得酩酊大醉。

  离开了那个相处几天的城市,心里觉得空落落的,好像自己把什么遗失在了那里。虽然相处只有几天,却又觉得它那样的可亲可爱,就像自己俨然在那里生活了几个世纪之久。

  我的前生前世一定跟这里结过缘。午后时分,走在古老的荆州城,在孤寂的气氛中出现了远古的脚步声,一种厚厚的依恋感油然而生。我的前生也许是这里一个守城的无名小卒,也许是一个黯然的由生到死的某个城民,抑或是城边那寂寥的古柳,伫立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日升日落、月圆月缺、云卷云舒、风来风止;冷眼旁观着世事的变迁,世态的炎凉,哭笑的人生。

 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,极目远眺,屈子远去的背影依稀可见。吱呀的牛车,寂寥的身影,未竟的抱负,忽隐忽现在地平线上。吟唱着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的屈子在离开楚门的瞬间,是否曾经回顾,作最后的一瞥;还是决然离去,不曾带走半点云彩。德如香草美人的屈子最终从郢城走向秭归,从秭归走向汨罗江。而千年后的另一位浪漫主义诗人李白,迎风立在轻舟上,吟诵着“千里江陵一日还”的诗句,重新勃发出“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”的壮志。不知道豪气顿生的他路过此地,是否留意过那个凄凉的背影。

  曾经的郢城早已成为废墟,供人凭吊。荆州城也不是当年的荆州城,但江水还是那江水,明月还是那明月。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。”明月可曾见白衣渡江的东吴将士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荆州。骁勇骄横的关羽有着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色彩,根本没把他的对手吴下阿蒙当作一回事。多少次的冲杀征战,多少次的防御抗敌,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,这不过是在他的传奇色彩上再添浓厚的一笔。可是他错了,吴下阿蒙已非昔日阿蒙。有些人可以屡败,但还能屡战,在败而战战而败的夹缝中生存。他是战神,只能胜不能败的战神,命运只给了关羽一次走麦城的机会。麦城,成为千古为之扼腕叹息的绝唱。

  今天,荆州城墙已经失去了它的功用,成为游人踏足赏景的好去处。护城河也完成了它的使命,人们泛舟河中垂钓休闲。在来生里,我希望自己变成城墙根上的一株野草,独自绽放着自己的人生,没人关注,没人喝彩。我希望成为长江里的一条鱼儿,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,爱我所爱、喜我所喜,用水把红尘热闹隔离开来。

  当黎明时分,太阳升起的时候,我就会到达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。那里更不属于我,尽管我是如此爱它。我注定是一个过客。一个城市的过客,一个生命的过客。浮萍无根寄于水,我的家是一条未卜的路,一条不能回眸的单行道。从起点到终点,从生而始,从死而止,我在走着一条对自己毫无意义可言的路,徒劳而无助。

  我不能停止,还要继续向远方走下去。最远的地方看起来很远,但我知道它会有尽头,我总有一天会流浪到那里,踏遍每一片草地。也许到了那一天,最近的地方就变成了天涯。我没有别的选择,直到岁月把它湮灭,我不再属于我自己。

责任编辑:玄亚如